先看置顶。
【薛君山】雪巷口
*我的《战长沙》首篇，希望各位喜欢。
*《战长沙》里我最喜欢的人是姐夫，所以写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故事，小时候的他。
薛君山小时候其实是上过几天学的。
那会儿长沙城里来了几个自北平来的学生，像是逃难至此的。他们在巷口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支了块黑板，拉了几条板凳儿就开始上课，邻舍的孩子都可以去听，不收钱，只是若有条件的话每家带两个馒头去便可。
那一片都是穷苦人家，没人上得起学的。这会儿有了免费的课听，孩子们能识得几个字，大人们也都放小孩去。
薛君山没爹没娘，没人催他去上学，他也不喜欢被钉在板凳儿上一坐就是一个上午。
可平日里跟着他屁股后面的那几个小孩儿都去听课了，他没了玩伴儿，在长沙城里一个人晃荡了两天，好没意思。某日下午他也就悄悄地去听了课。
几个熟识的小孩儿见着他，立刻眉开眼笑：
“大哥！”
他听着这招呼顺耳，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，点了个头。
有个外号叫小萝卜的小孩凑上来，“大哥，你看看这几个字，我都学了三四天了，愣是没记住。”
那张草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五个字，薛君山一个也看不懂。
“拿走拿走，学不会就好好听课，别来烦我！”
他们动静太大，被老师剜了一眼。
那女老师的眼睛真好看，凶巴巴的样子也好看。
在长沙城里皮惯了的孩子王薛君山居然怂了一回，缩着脑袋仔细听课。
女老师的声音也好听，轻轻柔柔的，还不过五分钟，薛君山就昏昏欲睡了。
“大哥，大哥！”
又是小萝卜，薛君山恼了，他本来都快睡着了。
“吵什么吵！”
这一嗓子动静太大，女老师径直走到这最后一排。
“这位同学，如果不想听课的话，就回家去吧。”
那一定是薛君山人生最怂的时刻，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那女老师，揪着小萝卜的脑袋灰溜溜地就跑了。
“你看看你干的好事！”薛君山随便捡了跟树枝儿，抽了小萝卜两下。
“大哥，我是想跟您说事儿来着…”
“什么事！说！”
树枝打着不顺手，薛君山叉着腰到处找柳条儿。小萝卜暗自庆幸，还好是冬天，他大哥找不到柳条的，要不然抽在身上真是疼。
“大哥，您家有馒头么？”
废话，薛君山没爹没娘，约等于没家，谁给他做馒头。
小萝卜见薛君山不答话，咽了咽口水，战战兢兢地继续说：
“那老师说了，不用交学费，每人给两个馒头就好了。”
薛君山又想了想那女老师的样子，好看是好看，就是太瘦了些。
“大哥…大哥？”
薛君山这才晃过神来，手一挥，“知道了知道了！”
他抬腿就要走，小萝卜紧跟着。
“别跟着老子！回去听课去！”
大哥的话不敢不听，小萝卜只得又灰溜溜地回到巷口听课。
薛君山晃晃荡荡地走到了长沙城最热闹的街上。
他盯准了那家包子铺，门口那两屉蒸笼上，一屉是馒头，一屉是包子。
那肉包子真是香，薛君山闻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。
可肉包子比馒头贵太多了，万一被抓住了，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。要是被揍得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，他不就得饿死了么，划不来。
薛君山思来想去，终于下了决定。
他瞅准了那伙计转身的时刻，冲上前去麻利儿地拿了两个馒头就跑。
“喂！站住！”
在长沙城里东跑西窜这么多年，薛君山的腿脚功夫没人比得上，甩开个店伙计，他还是有把握的。
他正得意着，迎面就撞上个小姑娘。
他这一跤摔得不轻，脸上皮都给蹭破了。他却也顾不上，爬着去捡那两个咕咕噜噜滚远了的馒头。
等他想起来回头看一眼那姑娘，已经见她被个男孩子扶着走远了。
薛君山小心地将那俩馒头擦了又擦，吹了又吹，觉得大致看着没什么脏污东西了，才继续走下去。
紧赶慢赶，可算赶在下课前回到了巷口。
他突然忸怩起来，犹犹豫豫地就是迈不开腿。
“薛君山同学，有事吗？”
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。
“罗同学已经告诉我你的名字了。”那女老师笑得温柔，真好看。
“给…老师，我们家的馒头！”
薛君山得意地递出那两个大馒头，尾巴都快翘起来了。
老师却不接，而是审视地盯着薛君山蹭破了的脸。
他被盯得心虚，低下头去不敢看老师的眼睛。
“薛君山，这馒头是怎么来的？”
他不答话，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。
女老师将手轻轻地搭在他肩膀上，“偷来的东西，老师不能要，你也不能再这样做了哦。如果还想继续听课的话，不用馒头也可以来的，老师欢迎你。”
他还是不说话，一个字也不想说。
老师叹了口气，拍了拍他的脑袋，走远了。
薛君山一个人在巷口蹲了好久。
脸上有块地方很疼，好像是和那姑娘擦身时她的麻花辫抽在了薛君山的脸上。
对，就是那个姑娘。
她扎着麻花辫，辫子很长很长。
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，还好有两个馒头可以吃。
可长沙城冬天的夜里实在太冷了，他怀里那两个馒头硬邦邦的。
他把馒头一点一点揪着吃，放到嘴里含软了再嚼，还是甜的。
傻老娘儿们，老子辛辛苦苦得来的馒头都不要，可甜。
薛君山一个人慢慢儿地吃完了两个馒头，拍拍屁股打算回。
好像有雪花飘下来了。
那好像是薛君山第一次看到长沙城的雪，除了能把他冻得像个孙子似的，半点屁用没有。
他裹紧了衣服，快步跑走了。
后来，薛君山总是绕开那个巷口走，也再没去上过课。
听小萝卜说，那块黑板也没支多久，那群北平来的学生也不知道去哪儿了。
-TBC-
